一个被人遗忘后又竞相追逐的地方——白际

白云天际

    说起这个地方已经是一两年前的事了，当时一个朋友向我推荐这个从没听说过，却又被描述得非常美妙的山里乡村。虽说也属江南，但由于曾经的交通闭塞，造就了这里时间的错位感和生态的延续性。就在七年多前的2007年，高速公路已然如蜘蛛网般织满全国时，这里，这个江南秘境，才通了第一条盘山公路。而我们这次的旅行故事，就从这条公路说起……


    半夜，源白公路，白际岭段，迷雾，能见度不出10米，零下2度，周围植物已被冰封，路面结冰。
车速已放慢到每小时十多公里，对讲机里不断地提醒车队尾随车辆保持车距，谨慎通过迷雾及冰封路段。整条公路只剩下我们这执着的七台车，一次次地穿过因冰冻而被压弯在路中间的棵棵毛竹，结成冰块的竹叶和枝条像自动洗车机一样从车头刮到车尾。
第一个没想到，没想到零下2度会冰封成这样的水晶世界，很多队员在后来发朋友圈时都用到了这个词“冰雪奇缘”。那是我们第一次停车，仅用车灯的照明发现这令人惊叹的奇异景象。虽然寒冷，虽然幽静和黑暗，但停车后的队伍顷刻让这里沸腾。不过，沸腾的气氛只是暂时的，几分钟后又再度凝固，严重地凝固。


     我的1号车，在通过一段厚厚的冰面转弯坡道时彻底打滑，朝着对讲机喊，车队停止前进，2号车后退，意图腾出点距离让我尽量在水平段重新加速，靠惯性冲过打滑段。一次尝试，失败；再次尝试，失败！车身因轮胎打滑而显得失控般的摇摆，而右侧不远处似乎就是悬崖，这样的摇摆引来女生们的阵阵尖叫。


     各种角度，各种方位，各种尝试，失败！恨我的车只有两驱，恨我的轮胎西南行回来没舍得更换，恨我没有提前买好春节东北行所需要的防滑链。1号车，靠边站。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除了束手待毙就只有靠群策群力。用排除法以及团队自救法，车队七台车，其中两台四驱应该可以通过，其余五台车，能通过几台是几台，剩下的再想办法……


    回过头来说说出发前，早在两个多星期前，所有关注本次行程的朋友都在不间断的关注白际周边的天气预报。天气状况不容乐观，群里议论也多，建议取消行程的声音也不少，我没表态，只把决定去留的时间推迟到出发的前一天。


    另一方面，和负责接待的白际老谢不断地根据天气预报的变化商量着可行的方案。老谢也是个实在人，每天把当地的道路实况和天气预报跟我综合分析，也曾在预报出现周四下雪的状况下建议我们放弃。不过，有一种执着让我坚持要等到周四再作决定。


   周四，转机！本该下的雪并没有如期而至，预报周五是阴天，虽然不少队友期待着白际的雪景，但要知道，一旦出发前下过雪，行程取消的可能性便更增一筹。


    把预先设想的四套方案减缩为两套，又以最常规的源白公路为首选方案。周四上午、下午，周五上午、下午，老谢分四次向我通告路上结冰的状况。直到周五出发的那一刻，最终确定，所有线路保持最初的设想，不变！


    再回到打滑路段，已经有三台车顺利通过，1号车，决定再一次尝试，而这次，要求在打滑的瞬间由众壮男队友协同推车，或许只要给多那么一点点动力，便可以离开这个打滑点。车轮滚动，缓缓加速，急加速，打滑，推！冰雪中的男人们没有表现出丝毫怯懦，奋力向前顶着打滑的车辆，冲！众人的推力就像那最后一根稻草，抓住了，就是希望！打滑，顶，轮胎仍艰难地向前，向前即是希望！多一点点，再多一点点，轮胎终于再度吃到力，过去了！欢呼！其余过不去的车辆如法炮制，一一通过。车队不敢再作停歇，保持动力，保持匀速，保持车距，前进。


    这一晚全队都到凌晨两三点才睡觉，其中包括五名小学生，虽然累，虽然困，但我想，这一晚对于大家来说，也应该是精彩而难忘的。


    前方的路尽管你对它做了理性的预测与分析，但仍不可避免地存在着未知和风险，能把风险因素降为可控级别，而不是遇难便放弃，也不是盲目激进地前行，这应该才是我们所说的执着。我们因执着而精彩，也因执着而成长。成长，我们在路上。


    关于路，老谢有这么句话来调侃白际徒步的线路，“这里本没有路，人走多了，还是没有路”。14公里的白际小环线，密林间的似路非路，几无风险可言。准确预报的阴天，倒更添一片浓绿浑厚的色彩。


    笑笑又如往常，徒步前二十分钟是带着哭腔的，直到变为欢笑行走的时候给出的解释是，哭，能让身体尽快暖和起来。虽然这小丫头对这些艰苦的旅行一直颇有意见，但途中的欢乐总是能把那些意见挤到看不见的角落，直到下一次旅行前再把意见翻出来说说，然后又是快乐的旅行，周而复始。对，这就是孩子，在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只需要她去感受，并不一定要她去思考，哪怕她仍然无法理解，相信总会有一天，她会比我更明白旅行的意义。


    竹林，冬天的绿色，有一种武侠道场般的唯美景象。第二个没想到，没想到寒冬腊月会有这样葱郁浓密的绿色。仙风侠骨，更有一种高人隐居的意境。带着弧度的竹竿勾勒出坚韧的曲线，枝叶相连的竹荫映照出深沉的空间，以及铺满地面那枯黄的竹叶涂抹出萧瑟的背景，徒然泛起一种豪情，剑指苍天，可扫平一切私心杂念。看看手中，只是一根廉价的登山杖，走吧，还是用自己的脚步，把那根廉价的登山杖磨砺成无价的玄铁剑！


    同样用时间和经历成长壮大的，还有途中严池村的那棵粗壮无比的红豆杉。一千多年伫立在这深山里的村落，见识过时代的变迁和万物的起起落落，依然矫健，依然生机盎然。一起拥抱这一木伟岸的树干，或许在它的躯体上，能够些许体会到“看淡世间幻化方得永恒”的真谛。


    把镜头切换回整个严池村，土墙黑瓦，没有徽州特色的马头墙。屋顶覆盖着斑驳的冰霜，屋后是茶园菜地，一切显得更为朴素安宁。门前的老妪静静地捆扎着枯枝柴火，土狗奔窜在石板村道，一种与世无争的闲情逸致。还有村子下面那小片梯田，以及通往梯田那条枯木、落叶、苔藓、老根装饰的小路，一幅深邃而悠然的惬意画面。


    村里没见到多少人，我们的队伍成了村里人气的主体。歇息一下，品味山村的气息以及相互调剂的干粮午餐。再信然踱步在石板台阶上，望见那些空弃了的砖瓦房子，不免有些惋惜，真冲动地想收购一栋，置办成旅行者之家的一个驻扎点，让我们一起分享这里的朴实和宁静。


    而我们的脚步不能为一处宁静而停靠，前进，才是生命在我们耳畔呼唤的声音。倦而栖于安逸，虽说也是一种悠然自得的生活，但总觉得某种程度上是枉来世间。看不够，是我的眼；装不满，是我的心；带着这样的眼、这样的心去旅行，停下来，才能拥有一份真实的、由内而外的安宁。


    下山的路又是密林中陡峭的行走痕迹，不少队友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野行，但队伍的思维是一致的，行动也是一致的，没有抱怨，更没有气馁，相互帮扶穿梭在丛林之间。伸出一双手，爱便在延续。


    为什么要团队的行走，坚持一种友爱和互助。钢筋水泥下掩盖了人们一些内心深处的东西，让他们在这里迸发，真诚和互助，在这里得到舒展和蔓延的空间。人类不会失去这些烙印在基因里的本性，更不能让它们在俗世洪流里风化。撕去都市人群中的面具，在远方的深山里，一群人，携手而行。


    同样增进的，还有家人间的感情。带领着孩子，走在他不曾尝试过的途径，挽起他的小手，坚定他生命的力量。不只是带领，更是一种相伴，艰难时同心协力，平坦时欢声笑语，无需更多的说教，父母坚毅的身影便自然地刻画在孩子的心底。而孩子，他们甚至可以只是当作一种野趣，陡坡向下，他们可以看作是滑梯，一屁股坐在地上往下滑去，肆无忌惮，让童年的欢乐尽情绽放，让父母的陪伴成为他们童年最珍贵的记忆。


     这些，才是我们旅行途中最美的景，远远超过了名山大川的魅力。也是永远不会重复，永远无法代替的美妙印象。在这里，所谓景点的油煎豆腐瀑布、百丈冲瀑布，以及那清澈碧绿的峡谷溪流，都可以被忽略，虽然它们也会美得让人倾心，但美在眼中跟美在心内本就不是级别，两者结合，自是美妙无穷。


     就像在腐败的农家餐后那篝火晚会上，大家围着熊熊的炭火，深冬的寒意早就驱散地无影无踪。一块普通的场地，只因为一群热情的人们而变得热烈欢畅。一个小男孩的生日，队友的共同祝愿，以及父母的深情拥抱，我想，这一切，小男孩是难忘的。还有那May老师带领起热情高涨的兔子舞，left，left，right，right，go，turn around，go go go……




    慢！高涨的热情，在隔天的清晨又再度回落到冰点。躺在高低铺上，听见窗外沙沙的声音，头皮有点发麻。雨夹雪，暂时看不到停止的迹象，继续还是放弃，又成了这一刻的取舍选择。
走到昨晚篝火的场地上，落在身上的是淅淅沥沥的冰珠，跟老谢详细了解行程的细节，向导老陈已在边上等待着我的决定。今天的峡谷穿越对于没参与过类似活动的队友来说会有一些难度，好在总长度只有六公里，就在峡谷里浅短地摸个来回，这样的雨雪体验也算难得。既然执着地来了，那就执着到顽固。穿上雨披，告诫大家注意安全，坚定的队伍，再次坚定地出发。




     冬天不能溯溪，队伍沿着山壁上修筑的类似沟渠的外沿上行进。四五十公分宽，对，就是一个人的宽度，一侧是山壁，另一侧是峡谷悬崖，看似危险，但没有恐惧即是安全。有些路本不难，恐惧才是拦路猛兽，战胜恐惧，战胜内心的怯意，便可勇往直前。生活，亦然如此。


    从山壁沟渠下到谷底，近乎垂直的下降，树干、树根、石块，一切可以攀爬的物体，都是我们行进的助力。跟人生一样，在这里，放低身段，才能更安全的通过，即使跌倒，也不至于遍体鳞伤。
笑笑此时展现出的坚毅让我十分的欣慰，行走、攀爬，即使偶尔滑倒在石块上，也是毫不在乎地爬起，继续。当然，同样坚强的还有另外两个小男孩，三个小孩几乎完全不需要大人的帮助，全靠自己走过这段成年人都会觉得有些难度的峡谷。


    在每一段艰难过后，在瀑布边、谷底岩石旁，以及离开峡谷的时候，孩子们的脸上都无一例外地流露着成功的欢颜，而我的心里，则更多一份作为父亲的喜悦。


    行程结束前，让留存着的“白际人民公社”为我们展示这个闭塞的山里小乡带给我们的时间错位感。对于孩子，这可能已是遥远的历史，即便是我们，也不过是孩童时的记忆。山外面世事变化，高速的冲击吞噬了年代的痕迹，山里面幸得保留沉淀的年轮，为我们讲述历史的故事。


    旅行，都会是一段段的故事，自己的、别人的，把这些故事串联在一起，便是我们的回忆，人生的回忆，丰富的回忆。比你当过多大的官、赚过多少的钱、拥有过多少的稀世珍宝更为值得回味的记忆！
旅行，既然是一个故事，那就不要追逐人们蜂拥着的名胜古迹，一点点的生活，一点点的奇遇，才是故事中最有价值的内容。很担心白际也会变成人们竞相追逐的地方，不过有老谢在把持，或许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希望这里，也希望更多的地方能安静地随着时间流淌，浮躁的时代，更需要这样的淡然恬静。




  “后面车辆注意，前方已进入迷雾冰雪路段，开启雾灯，谨慎驾驶。”白际岭的顶部，那些冰封的松叶、枝条、小草，那条冰封的马路，那个冰雪世界，也会是旅行故事中不可代替的“冰雪奇缘”！
旅行的人们脚步不止，旅行的故事仍在继续，成长，我们依然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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